大唐枭贼 - 第210章 兄长如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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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10章 兄长如山
    人性好生而恶死。
    但朱存明白,自己不在这时候站出来,这支草军偏师,大抵脱不了全军覆没结局。
    三弟聪明绝世,却也难免折戟时刻。
    一则时运有利与不利,二则天下豪杰如过江之鲫,谁能长胜不败?
    可这一战对朱温太过关键,要是落得全军覆没,他恐怕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
    朱存掣枪在手,眸光如铁,投向蜂拥而来的敌兵,如潮的往事,纷然在脑海中浮现。
    自己守在阿娘床前,瞧着稳婆剪断脐带之后,取下的那团遍身污血的东西:“小孩子生下来这么丑呀?”
    阿娘微微一笑:“等到沃洗干净,二郎你就知道了。”
    温水沃净了全身的血污,小婴儿用手摸朱存的面颊,咯咯直笑,白里透红的小脸漂亮得不可思议。
    才几岁大的朱存心中微动,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。
    弟弟渐渐长大,比他漂亮聪明太多,却一直相当黏他。
    朱存本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人,少年时曾做过一些好高骛远的梦。
    随着三弟渐渐长大,他也觉着,这小子这么聪明,有什么事办不好的?不用哥我再护侍着他了罢。
    何况,那一阵朱存又碰上了个让他眼冒桃的女人。
    辗转数年,几乎一事无成,唯一能拿来说道的是软磨硬泡,将那个女人拐回家去,给他生了俩儿子。
    随后这婆娘就嫌弃朱存没本事,跟一个小白脸跑了,然后被玩腻了的负心汉卖进了青楼。
    朱存回来才知道,三弟这些年让人欺负得很惨,被跟着学木匠的师傅污蔑,还被村东头开酒馆的骚娘们败坏了名声。
    三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,那些人却肆无忌惮地欺凌、侮辱他。
    在对方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朱存,没能陪在三弟身旁。
    朱存背着人狠狠甩了自己几耳光。
    “朱存!你也不看自己是甚么东西,像个做大事的料子么?”朱存对着镜子,指着自己的鼻头破口大骂。
    对世间名利和女色全部看破之后,朱存发现自己变得前所未有地通透。
    他发誓,三弟想做大事,自己便如石桥的桥柱般撑着。三弟有什么看不清楚的,自己便做他的眼睛。
    直到三弟成长到超越世间一切英杰,纵横无敌手。
    那一天,自己却没法再看见。
    “三郎,人生路漫漫,二哥不能陪你一起走了。”
    “友伦,友宁,原谅阿爹。咱不是个好父亲,活着也没怎么看顾你们。大哥那人虽然古板,内里心肠却好,一直把你俩当自家娃儿看待。你们一定也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罢。”
    “阿娘,相信三郎,他未来做出大事业,一定替俺这个忤逆儿好好奉养母亲尽孝……”
    朱存心中默默自语,手中长枪却激荡如毒蟒。
    枪锋斜指,乘马而来的昆仑掌门铁摩勒,都被朱存一往无前的一枪逼得闪避开去。
    铁摩勒身后的回鹘骑士却且驰且射,发出流星般的箭雨。
    在崎岖的山坂上,这些骑射手的威胁,甚至大于特化冲锋能力的长武突骑。
    离弦后,箭矢的飞行有三个阶段,第一阶段箭杆中还储存着弓所赋予的能量,所以是弯曲的,第二阶段,箭尖才能与运动方向一致,威力最大,第三阶段,箭矢则会完全失去准度,变成“流矢”。
    然而射箭如若要精准,往往需要近射。精锐的骑射手凭借战马的速度,可以在近射时,就令箭矢迅速进入威力最强的第二阶段。
    有草军战士直接被射穿木盾,将手掌钉在盾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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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存也觉左肩一阵抽痛。
    盛夏季节,朱存只穿了轻便的皮甲。肩头缺乏甲叶防护,顿时一箭入骨。
    军士们见朱存中箭,不由变色。
    却见朱存虎咆一声,将箭矢一把拔出,向那名来不及回撤的回鹘骑士飞掷而去。
    这是一根重箭,投掷出去可以当梭镖使用,刷地一声,正打在回鹘骑士脖颈,顷刻堕马,沿着土坡滚到草军阵前,被丛枪戳作肉泥。
    草军阵列中登时欢声大作。
    朱存露出一抹淡笑,瞧着北面朱珍、田珺等人带着部队主力渐渐走远,已经摆脱敌人的追逼。
    高彦被射成重伤,对长武突骑的斗志也造成很大影响。缺乏一流骑将身先士卒领导,他们在追击中威力大减。
    留下来断后的朱存等人,却被蛮僚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如铁桶般水泄不通。
    高彦裹疮出阵,亲自来到阵前:“朱存,你觉得你弟弟还活着?”
    “我家三弟命大,不似有些短命鬼,还没被阎君来勾呢,就在脸上戴些鬼怪形状!”
    朱存这话,显是在讥讽高彦的兰陵王面具。
    高彦全不动怒,竟直接把面具摘了下来,微笑道:“倘若朱三儿还活着,也是好事。朱存,你若归降我军,说服你弟弟亦为我所用,未来你兄弟二人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    这话其实很有些真心。
    高彦野心勃勃,认为一个钱鏐,尚不足以支撑自己争霸天下,若朱温也为自己所用,恢复渤海高氏祖上的北齐王朝江山,又是什么难事!
    朱存全不领情:“高彦,我家三郎是人中龙凤,岂能给你这样鼠辈做事!要战便战,休要罗唣些不汤不水的废话!”
    高彦勃然色变:“好好好,敬酒不吃吃罚酒,本公子只能早早超度了你这条粗卤汉!”
    令旗一挥,蛮僚们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上。
    激战由午至暮,周边锁足而战的草军死士尽数牺牲。
    哪怕轮番上阵以休整体力,经过整日鏖战的蛮僚们,耐力和勇气也近于熬干。
    高彦一声令下,作为最后预备队的镇海军牙兵纷纷放下强弩,手持刀枪,决死冲击朱存布下的拒马、战车阵势。
    落日荒草,斗兵已稀。
    朱存望着遍地堆积的同袍尸首,与四方断裂的残旗,手拄长枪,昂首面对如洪涛涌来的敌军。
    他身上中了七箭十刀,鲜血涔涔流淌,却越发散出凛凛威严。
    无论是蛮僚,还是镇海军,看向朱存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敬畏。
    这样的铁汉,连敌人也会忍不住敬重。
    朱存长枪挥舞处,鲜血泼洒,且战且退。退到崖边时,他身旁已无一个战士,敌人成半圆将他围成一圈。
    因忌惮朱存如受伤猛虎般的威势,无人再敢上前。
    高彦弯弓搭箭,一箭射入朱存胸口。
    朱存高大的身躯,如同一座山向后倒去,顷刻坠入滔滔浪之中,被激流所吞没。
    兄长是一座山。
    而今天,一直无声为朱温遮风挡雨的那座山,崩塌了。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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