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末太平道 - 第81章 寒素之路,陈太丘与友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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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81章 寒素之路,陈太丘与友期
    农庄的茅屋很是昏暗,就像颍川数以十万计的乡民,那看不清前路的晦涩未来。张承负与大贤良师张角相对而坐。他伏地行礼,肃然道。
    “老师!以弟子之见,若是我们在颍川起兵,打出反对当今皇帝的旗帜!那颍川的士族党人,肯定会支持我们,让起义的声势无比浩大!他们会帮着我们鼓动佃农小民,鼓动受他们影响的豪强,甚至会暗中派出庶支子弟,加入我太平道的黄巾军中!他们也很有可能,趁着颍川的乱局,对大宦张让的家族,阳翟张氏动手!”
    “然而,他们不可能让颍川的黄巾军,打破他们的庄园,获得足够的粮食补给。而以起义军的装备与兵员,想要攻破轩辕关,攻打禁军守卫的洛阳,只是白白送死而已!恐怕就连郡治大城阳翟,能不能打下来,都得看士族们允不允许,会不会派出人手驻防。”
    “说到底,颍川士族们只希望利用一场与洛阳近在咫尺的黄巾起事,震动朝廷与皇帝!他们并不是真得希望,我等黄巾起事成功,而只想拿我等的性命与朝廷交易。颍川距离司隶洛阳实在太近,必然会迎来朝廷的雷霆一击!而只要当今皇帝感受到威胁,选择与士族妥协,放开第二次党锢.恐怕,颍川士族转过身来,就会给洛阳的禁军领路,卖了我等,让颍川黄巾顷刻覆灭!”
    张承负信誓旦旦,这番话就如亲眼所见。在原本的历史中,颍川黄巾也确实对颍川郡的世家大族秋毫无犯。各支义军甚至有攻入大城中,洗劫了官仓筹集粮食,却对城中世家大族宅院不动分毫的记载。
    茅屋中的大贤良师张角皱紧眉头,陷入长久的思量。太平道与士族党人的关系,其实一向颇为亲近。在最初三面举事、速攻洛阳的起义计划中,士族党人的支持,都是最重要的考量。只是,在张承负的影响下,当太平道的起义计划发生改变,那么颍川的黄巾义军,这支离洛阳最近的起义力量,又该何去何从呢?
    “承负,在你所见的预兆中,皇帝真得会放开,已经厉行了三十年的党锢吗?或者,皇帝的妥协,真得会那么快吗?”
    “老师,会的!当今皇帝并非无能愚笨之徒,反而聪明敏锐的很。他厉行党锢,打压士族的力量,一是为了与世家大族竞争财税,为了收钱!二是为了皇权的稳固,为了他手中的权力!而一旦他感受到威胁,与士族妥协的速度之快,怕是会超乎想象,甚至不用一个月!”
    张承负很是肯定。在他的记忆中,黄巾起义二月爆发,三月灵帝就通告天下,放开党锢,四月就讨平了颍川黄巾。也就是说,灵帝只用了不到一个月,就做出了与士族妥协的决断!在灵帝放开党锢前,朱隽讨伐颍川黄巾,被围困在长社,处境危急。而灵帝放开党锢后,皇甫嵩飞快东出,一场奇袭的放火,就大破人数占优的颍川黄巾于长社!
    所谓奇袭放火,若是没有本地熟悉地利的向导引路,甚至黄巾军中的士族内应帮忙,又哪里会那么容易?前后半个多月的变化,战局从力战不胜到史诗大捷,差别只在一纸放开党锢的诏令,只在于士族党人的目的是否实现!而当颍川世家大族的政治目标实现后,颍川黄巾顷刻就被抛弃,弃如敝履,头颅垒砌成京观
    “一旦起事,皇帝不用一个月,就会放开党锢”
    大贤良师盘腿靠着泥墙,垂目不语。他背后的泥墙,是穷困的乡里农人修的。看似是一堵墙的样子,其实只要稍稍一撞,就能把墙推倒,显出里面填充的茅草与树枝来。而在当今天下,谁又是泥墙,谁又是推墙的人呢?
    “呼”
    默然良久后,大贤良师长呼口气,疲惫地对张承负道。
    “承负,我们去颍阴。这些详细的谋划,只有和颍川实际的情形结合,才能落在实处。而要了解颍川的现状,了解颍川士族,了解各部渠帅的情形就得去见你三师叔张梁了!而具体打仗的事,也得与你三师叔交谈。他其实是个能打仗的,比为师能打仗的多.”
    “是!老师!”
    一夜无话,隔墙无耳,唯有夜里农人的低低哭泣。张承负辗转反侧,知晓那是阿陈听闻了可能的旱灾,为可怕的未来而惶哭。而第二天一早,太平道众人就再次上路,刚刚走到许县大城的边上,就看到河水停靠的一排马车。在外围,还有许多侍候的奴仆、警戒的护卫。
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张承负远远眺望,越过散在边缘的护卫、端着果干茶饮的仆役,就在河边的桃树下,看到一群谈笑风声的年轻士人。他们各个衣着宽博、佩带笏简、头戴冠帽,跪坐在铺开的大片麻席上。众人席地铺席,中列漆几,备香炉与青铜觚盏,旁置简牍、书函,还有珍贵的竹简书卷。不时有人站出,施施然说些什么,赢得朗声喝彩。
    而在这些年轻士人围拢的中心,则是一位蓄发皆白的老者。由于隔得太远,看不清他的样貌,但能看出士人们对他的尊重,还有他举止的气度悠然。此情此景,桃簌簌而落,河水哗哗流去,众人围坐论道,端的是人间清乐!
    “汝等绕路!不许靠近!”
    太平道众人沿着官道行走,稍稍靠近,隔着一里,就遇到护卫的阻拦。这些护卫衣着齐整,行动有序,明显是世家大族的背景。他们截断了道路,手持兵器,警惕的盯着来人,喝令太平道众人绕路。
    “莫要冲撞了大人们!汝等绕道,从南边的田地里绕开!”
    “前方何事?为何这么霸道,不许我等行走?”
    闻言,陈氏的管事瞪大眼睛,仔细打量了会发问的高道奴,又望了望后面扛着铁杖的精锐门徒。他有些忌惮的看了一会,没有看到因为破损和低调,已经收起的黄天旗帜,便谨慎开口道。
    “今天春日甚好!陈公带着族中的杰出子弟,还有各县大族的杰出子弟,在前面河边的桃林下讲学!陈公名扬天下,你等无论来自何处,想必都是知晓的!而各县大族的嫡系子弟,也并非汝等能冒犯的!”
    “哦?陈公陈太丘在前面讲学?各县大族的子弟都在?”
    大贤良师张角神色平静,并没有暴露自己大贤良师的身份。他笑着问面前的管事,温声道。
    “颍川多名士,我也有所听闻。你既然是此地东主的管事,可否把此间才俊的名字,告知一二?”
    陈氏管事眉头一扬,看了看这老者不俗的气度,又看了看后面护卫的大群门徒。他揣测着对方的身份,小心问道。
    “不知尊下是何来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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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噢!我等只是南下的商贾,从冀州前来卖货。”
    听到这句说辞,陈氏管事看了看那些武装门徒,明显并不相信。他迟疑了会,还是回答道。
    “今日是重要的踏春文会,前来的除了东主陈氏子弟外,还有颍阴荀氏、襄城李氏、长社钟氏、舞阳韩氏、阳城杜氏.以及一些听闻陈公名望,前来的寒素子弟。至于这些才俊的名字,没有主家的允许,请恕某不能回答!”
    “襄城李氏,党人名士李膺之后?阳城杜氏,党人名士杜密之后?嗯”
    大贤良师张角捋了捋胡须,对这陈太公文会的背景,有了些猜测。他既然选择了低调,就也不上前,只是笑着道。
    “恰逢文事,也是难得!我等就在这里歇歇脚,听一听陈公的教化,也不上前打扰。如何?”
    “这君请自便!”
    陈氏管事犹豫良久,看了看文会正酣、不能打扰的场景,又看了看这似乎不俗的老者,只得道。
    “还请不要上前,为难小人!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大贤良师点点头,就带着高道奴和张承负,一边坐在田埂上休息,一边望着远处席上的士人。很快,陈太公讲了会课后,就有一位年轻的士人站了出来,对周围的士子们行礼。他似乎也遥遥看了眼这边歇息的太平道门徒,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,走到了放置着古琴的案几前。
    “叮当咚咚!”
    隐约的琴声传来,是一种非常悠长的古韵。而很快,其余的士人就引吭高歌,和着琴声唱到。
    “厥初生民,时维姜嫄。生民如何?克禋克祀,以弗无子。履帝武敏歆,攸介攸止,载震载夙。载生载育,时维后稷。”
    “当初先民生下来,是因姜嫄能产子。如何生下先民来?祷告神灵祭天帝,祈求生子免无嗣。踩着天帝拇趾印,神灵佑护总吉利。胎儿时动时静止,一朝生下勤养育,孩子就是周后稷!”
    张承负侧耳听了片刻,似乎唱的是《诗经·大雅》?而大贤良师张角看出了他的疑惑,笑着道。
    “这是奏《清商》、《韶濩》之音,诵《大雅·生民》以应之。陈太丘这讲的一定是《诗》,他也擅长此间学问,得过真传。而引《诗》以咏‘生民之本’,正和着这春日桃的生机气象。至于讲解‘后稷’这一章,既有赞颂春日生机、田间耕种之意,也有颂古之贤人,来寄予年轻子弟以厚望。嗯,在这种聚会中讲‘后稷’.是了,应是要为这个抚琴的年轻子弟扬名!”
    “扬名?”
    “嗯,扬名。当今大汉天下,士人若不走向宦官买官路子,就得靠名声来举孝廉、受察举。年轻的士人只有扬了名,才能做官,才能做美官好职。而士人受尊者点评,以名望当官,才是天下士人的正途。要当大官,就必须在年轻时扬名才行啊!”
    大贤良师神色平静,笑着捋了捋短髯。对于前面士族子弟聚会的情形,他其实见过很多。这种踏青的聚会,确实有效仿孔丘先师,让师长讲学教导的目的。但如此正式重要的文会,又有让年轻士人展现才学,由尊者点评,替年轻士子在众人中扬名的作用。而这后面一项,关系到仕途,其实才是一众士子急切赶来,把场面弄得如此隆重的根由!
    “老师,士子扬名,只靠这种聚会,靠尊者的点评,靠三言两语吗?而扬名又和得官绑在一起,那岂不是朝廷选官的标准,就看点评人说得几句话?可这种点评,不就是大族间的互相吹捧吗?你点评我家子弟,我点评你家子弟,到后来尽数是人情关系,评出的都是世家子弟”
    张承负皱眉发问,大贤良师张角惊异地看了这小弟子一眼,笑着道。
    “不错!你看的倒是明白。这文会的点评扬名,到后来看得都是关系。不过,世家大族的子弟,有家学传承。大汉选官,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尚书》、《诗》.每一门的精要,都在大族中独传。普通寒素的士人,哪怕再是勤勉,再是庶务精熟,也难有接触这些世家大族家传学问的机会。而以这些世家传承的‘学问’为评判标准,尽数评出世家子弟来,也是理所应当!”
    “实际上,从小经受的教育不同、家族底蕴不同、传承的眼界不同,世家大族的子弟,确实往往比普通的寒门士人,要强上许多!而普通的寒门子弟,哪怕侥幸能够为吏,也一辈子都是小吏的命。选官一途,是奔着千石、两千石去的,本就与绝多大数寒门士人无关。只有极为少数的寒士,才能越过这道吏与官的上下壁障.”
    “像是前面的陈公陈太丘,他可是从亭长做起,求学苦读、勤于吏务,数年才得赏识,成为功曹小吏。而后,中常侍侯览要让郡太守高伦,安排一个亲信的职务。郡太守高伦顾忌清名,又忌惮中常侍的权势,处于两难之中。而陈太丘就抱着举荐宦官亲信的荐书,去找太守高伦,替太守背下了举荐宦族的恶名直到做了此事,他才算是得了太守信重,能从吏往上,当了太丘令,也有了陈太丘的名号.”
    “至于再往后,‘梁上君子’、‘与友期行’、‘先见之明’、‘太守髡陈寔’、‘天上德星聚’.这位陈公陈太丘,可是极其通晓扬名的术势,是此道出类拔萃的人物!一介寒素,能走到名满天下的地步,亲手把许县陈氏变成顶级的世家大族.这位陈公所言所行,几乎是踩准了每一步,才能把这条寒素之路,走到最顶级的终点啊!.”
    “承负,以你的天资,若是挂上个寒门子弟的名头,投入这位陈太丘门下,和他走一样的寒素之路那么走上六十年,踩准每一步,大概也有可能有和陈太丘一样,能走到名满天下,建立一个张姓的世家吧!~~”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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