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末太平道 - 第84章 起事之后,能随我等向东的,只有渠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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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84章 起事之后,能随我等向东的,只有渠帅一人!
    落英缤纷的颍水河畔,是士族踏春文会的桃林竹席。阡陌连横的河边田地,则是世家大族躬耕的富饶庄园。而远离河畔、显出干涸的小块田地,那一片片简陋破烂的茅屋草屋,才是颍川乡间凋零的村庄。那些衣不蔽体的穷苦农人,那些皮鞭下忙碌的佃户,才是汉末天灾、税收与兼并中,艰难挣扎的上百万颍川黔首!
    “呼!颍阴县到了!”
    颍阴是一座大城,规模比许县大上不少。西汉时,这里是颍阴侯灌婴的封地。颍阴侯传承三代后,封地被朝廷收回,重归颍川郡颍阴县。到了眼下的东汉,这里则是州郡大族颍阴荀氏的所在地。颍阴荀氏枝繁叶茂,各支族人数以千计,“奴婢千群,徒附万计”,这颍阴县也就姓了“荀”。
    “荀氏一族家风严整,善于治理庄园。荀淑荀季和名满天下,声望极隆。他与党人关系密切,被党人名士李固、李膺,称为‘老师’。荀季和有八子,都是才俊之士,也被士族党人赞为‘八龙’,这就有了八支嫡系。”
    “据说,荀氏嫡系居住的旧里曾叫‘西豪里’。但因为荀淑有八个出色的儿子,而黄帝之孙的高阳氏颛顼,也有八个儿子前颍阴令苑康,就亲自赞扬,把荀氏居住的‘西豪里’,改名叫了‘高阳里’。这是称赞荀淑的德行名望,如上古帝裔的高阳氏颛顼一样啊!”
    听到这一番描述,张承负遥望着远处连绵的荀氏里坊,眉头渐渐皱起。毫无疑问,颍川荀氏,是这个时代的最顶级的郡望世家,是能在党人与宦族间分头下注,依然保持天下名望的豫州大族!
    以荀氏如此庞大的宗族规模,这一族所掌握的田地人口,至少能达到十万亩、二十万亩!而归附荀氏的佃农,也数以万计。在汉室秩序未曾崩塌的此刻,荀氏宗族的强盛,远远超过了冀州的清河崔氏、兖州的东阿程氏,甚至就连成武段氏的十常侍家族,都无法与他们相比!
    而这样一家清望的世家大族,既然在颍阴开枝散叶,牢牢掌控一县之地.那也就意味着,朝廷在颍阴根本收不上税来,这一地的百姓税基,已经尽数归于世家了。
    “走吧!我们不入城,还是去城外。嗯,颍川一带,是大禹故里,东岳天齐庙比较少,禹王庙更多些。你三师叔,眼下就在城外的禹王庙等我们!”
    “诺!”
    众人脚步不停,绕开颍阴城,往西南走了数里,就到了城郊的禹王庙。大禹出生的禹州,就在颍川郡,这一带的大禹祭祀传承古老,也很是兴盛。颍阴的禹王庙传承多年,庄严肃穆,立于濮水河畔的高冈上。整座庙宇面南背北,屋脊高耸。丹瓦虽旧,然不失威仪。风吹铜铃,声声如警世之音,真是好一座古朴的大祠庙!
    “太平黄天!”
    等众人一入庙宇,就有太平道的门徒,喜悦地出来迎接,口中连声唤道。
    “大贤良师!是大贤良师来了!”
    “快!去通知后院的大医!”
    “贤师快请入内!”
    张承负跟着大贤良师张角,往这禹王庙里走。他抬眼就看到庙檐悬着的两面幡旗,一面破旧古老,写着“地平天成”,出自《尚书·大禹谟》。另一面明亮崭新,写着“太平黄天”,出处自然是《太平经》。很显然,这座禹王庙,已经是太平道的道场了,并且是在颍川最重要的几座道场之一。
    等进了庙内后,迎面就是正殿的神像。泥塑的大禹神像高丈许,披发跣足,持圭立于正中,面容峻严,目光似注视人间苦厄。两旁侍像为益、后稷等古臣,神情肃穆,手执简册与耒耜。上首供案上小心放着几只陶碗,供奉着黍稷、豆子与野蓍草,再后面则是一面“黄天”神牌。
    而在正殿的门口处,有一座刻着《尚书·禹贡》的石碑。另一侧的墙壁上,则绘刻着粗略的《禹贡九州图》,上面似乎还有简略的标记。
    “豫州颍川.荆州南阳”
    张承负看了会九州图上豫州的红点,若有所思。很快,一位年长的太平道人,就背着桃木剑快步而来。他身形高大,面色微黑,目光锐利如电,步伐强劲有力。只是片刻功夫,他就奔到大贤良师张角面前,伸手攥住张角的手臂,欣喜笑道。
    “兄长!你可总算是到了!”
    “叔弟,我来迟了!”
    “不迟,不迟!正好,正好!”
    大医张梁很是高兴,拉着兄长张角,仔细的看了又看。他看似高大粗壮,但心思极为细致,只是看了片刻,就摇头道。
    “兄长!你清瘦了许多,得好好养身才行!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张角笑了笑,点头不语。大医张梁又看向张角身后,一众门徒弟子,纷纷向他行礼。
    “拜见师叔!”
    “好!道奴这身板好,承负也大了。嗯还有两位面生的豪勇壮士?”
    “叔弟,右边这位面色刚毅的,是泰山于文则,左边这位沉朴孔武的,是己吾典韦。他们两都是新入我太平道的门中护法,是承负发掘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哦?!承负发掘的?好极,好极!”
    大医张梁脸上显出讶色,先和这两位“护法”见了礼,也受了对方的拜见。接着,他转头看了眼张承负,郑重问道。
    “承负,你的头疼病好了?”
    “回师叔,已经大好了!”
    张承负恭敬点头,对这位三师叔张梁很是亲近。他和高道奴的棍棒武艺,就是三师叔张梁教的。而这位三师叔性情豪爽,喜欢这两个壮实的后辈弟子,也把两人的身骨都练的不错。
    三师叔偏向武风,不仅武艺不错,统帅的能力也出众。他麾下的上千精锐门徒,都训练有素,熟悉队形阵列,是按照官军的标准来要求的。
    “兄长!看来之前兖州和豫州的行程,你经历不少啊!来,我们去庙后的偏殿一聚,饮些草药茶,好好聊上一聊!”
    很快,太平道众人就在庙里庙外安顿下来。张角则带着两个弟子,随张梁去了庙后。四人分上下坐好,张梁亲自煮了些草药茶,给每人都分了一罐。然后,他才笑着对张角道。
    “兄长!且喝些我调配的草药茶!甘菊明目,久服利血气,轻身耐老。生姜能驱邪气,散寒凉气。山茱萸强阴益精,滋养身体.想来你这一路,见得多,遇到的也多,想的更多,得好好休养一下了!”
    “呼!”
    一杯热气腾腾的药饮下肚,大贤良师长呼口气,张承负也浑身都热了起来。夏日暑天,内外都热,四人就都冒出了汗来。其中张承负年少,阳气极盛,汗水多,脸色却是红扑扑的。而张角年老,也一样汗水多,脸上却不见发红,唇色倒是有些淡白。至于高道奴,他身体最为壮实,像是棕熊一样,脸色红润,但又不大见汗。
    看到三人喝完药饮的反应,大医张梁微微蹙起眉头,目光停留在兄长身上。两个年轻的“壮实孩子”自然不用说,一个比一个结实。但兄长这一身气虚自汗,却显出些骨血衰弱的征兆来。
    “卫阳不固,命门火衰”
    大医张梁神色变化,想要说些什么。张角却预判一样的摆了摆手,笑着道。
    “一路疲惫,有些体虚,不妨事的!这一次,我们是去年冬天,从冀州渡河南下。先到兖州,见了你仲兄,谋划了些大事然后再向西到豫州,经陈国入颍川郡。这说起来,话就长了”
    这一番长谈,一说就从下午讲到了半夜。中间众人用了些粟米的晚饭,张梁又给张角备了些补血的桑葚,把煮着的药汤,换成了枸杞与生地黄,都是滋养的药材。
    “叔弟,我与你仲兄商议了,原本的起义计划,需要改变方向,不要急着会攻洛阳!洛阳有朝廷大军驻扎,周围关隘险峻难攻,也不是急切能攻下来的。你仲兄会重点经营大野泽到泰山一带,把那里变成我太平道长久扎根的根基,作为兖州黄巾的核心,并且与更东边的青州黄巾策应!而你在颍川这边,也要调整方向!或许,你该带着颍川黄巾,向东向北撤离,甚至渡过黄河去冀州.”
    听到张角讲述的战略变化,大医张梁神色数变,脸上显出震动。他深深的注视了少年张承负一会,知晓兄长制定的太平道战略,恐怕都是受到这少年“附魂预言”的影响。
    然而,兄弟三人传道多年,谋划了多年的计划,牵扯到那么多信徒子弟,甚至还勾连了许多党人士族与部分宦族!太平道起义的战略,要是真这样彻底转向,那就从“联系士族宦族,三面举兵会攻洛阳”,变成了“据守冀州、经营兖州、深入并州”!
    这是从短期的速战求胜,武王突袭般的伐纣,变成了长久的相持求活,变成光武中兴的经营了!
    “兄长,你真要如此行事?若是不能速破洛阳,一旦长久相持,官军源源不断的从各边郡赶到.那我太平道的门徒虽多,怕是无法抵挡啊!”
    “叔弟,洛阳破不了的。会攻突袭洛阳,本就是一步险棋,是把我太平道百万信徒,都赌在了此间!而洛阳的成败,又不能由我们做主。得看党人们的反应,看宦族的内应,看元义的刺杀”
    说到这,大贤良师张角摇了摇头,叹道。
    “我本来觉得,会攻洛阳,是唯一可能成功、改变世道的路.但承负让我看到了一条新路,虽然更为艰难,但却切实可行,比这条路成功的几率更大!只要能控制大野泽-泰山,入了并州,那么哪怕大河两岸的百万黄巾尽数失败,我等都败亡身死在并州群山与大野泽泰山里,也还能留下我太平道的星火!”
    “叔弟,皇帝的寿命无多,士族与宦族的平衡,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。只要我太平道的道统能传承下来,能熬到皇帝身死,大汉天下就此分崩离析那天下事,就依然大有可为!我等的志向,太平的黄天,或许终能有降临的一日啊!”
    听到这“殉道”一样的话,看着兄长脸上坚定的神情,大医张梁默然良久,只能给兄长又砌了杯药饮。接着,他又看了会跪坐倾听、神色肃然的张承负与高道奴,第一次叹了口气。
    “兄长,既然你心意已决,那我也就只能听你的了!只是,我太平道在颍川的谋划,在整个豫州、荆州的谋划,可都和士族党人密切相关!那些各地的方主渠帅,虽然明面上都是信了我太平道的黄巾,底下也都是我太平道的信众但这些上面中间的渠帅首领与骨干,恐怕不是我一声令下,就能调动往冀州、兖州的!”
    “若是明年起事,会攻洛阳,有士族党人与我们合作,起义肯定能大兴!但若是把颍川黄巾带着后撤,去和世家大族与朝廷,争夺冀州与兖州的乡间.那遇到的阻力,恐怕就大得多了!”
    闻言,大贤良师张角神情凝重,看着大医张梁的眼睛,沉声问道。
    “叔弟,若是我太平道教首下令,并由你来亲自指挥.豫州黄巾,有哪些渠帅,会跟着你向北渡河去冀州,或者向东退入兖州?”
    “渡河入冀州,退入兖州?”
    大医张梁沉吟许久,眼中浮现过一张张熟悉的渠帅面孔,也浮过这些面孔的根脚,他们背后的党人士族,这些都瞒不过他。良久后,他才缓慢郑重的回答道。
    “豫州渠帅,颍川波才、汝南彭脱、汝西何仪、颍南黄邵、汝南何曼、汝南刘辟.各有信众数万,聚众占据一地,戴黄巾以奉黄天!”
    “但这些黄巾渠帅,大多数是豪强出身,背后和士族党人,尤其是汝南袁氏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!”
    “我等若是起事举兵,不往西会攻洛阳,反而往东边、北边转移后撤.”
    “那这么多渠帅中,能随我等一起,离开豫州的,恐怕就只有一路!”
    听到这,张承负心中一震。他睁大眼睛,看着三师叔沉肃的面容,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传来。
    “只有我两人的亲手传道、提拔培养的那位渠帅弟子!只有本郡的波才一人!”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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