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之前就分手 - 第149章 雪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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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到谢斯珏处理好身边的其他事情, 清清爽爽,无事一身轻地进组探班时,时间已经来到四月末。
    彼时剧组内已经风平浪静地走进正轨, 耗时持久的剧本围读也已经接近尾声。
    “怎么来得这么晚?不是说开学之后就来玩吗?”佟昕然让场务搬了张椅子进来,抬手招呼谢斯珏坐下。
    谢斯珏闻言笑了笑,隔着长条会议桌与阮镜齐飞快地对视一眼,而后错开目光, 默契地装作不认识。
    “最近学校和家里的事情都比较多,一时抽不出空过来。”
    谢斯珏捧着茶杯温和地笑, 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坐在主座的梁眷身上。
    她正耐着性子帮身边的男演员入戏, 手里握着剧本,眉眼平和温柔,唯有讲到精彩处时那双平静的眸子才会短暂地亮起一瞬,泛着点点动人的光辉。
    不过她似乎消瘦了不少,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,看上去也不像在京州见面时那样有精气神,脸色苍白, 弥漫着羸弱病态。
    佟昕然应了一声, 碍于梁眷正在工作, 她只好被迫担起社交的职责, 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谢斯珏闲聊。
    “这样啊?没什么大事吧, 都解决了吗?”
    谢斯珏轻轻点点头, 刚想随便答上一句让佟昕然别担心, 可甫一抬眸,就看见那个男演员与梁眷相视一笑的瞬间。
    其实梁眷的那抹笑容很干净, 无关情欲,且转瞬即逝, 但谢斯珏的心就是冷不丁地被刺了一下,像是在为病床上的某个男人鸣不平。
    谢斯珏在探班之前做过功课,知道此时此刻坐在梁眷身边的那个男演员,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——郑楚默。
    他没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,也没有任何可以佐证自己实力的奖项,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头衔,大概就只剩下被营销号吹得天花乱坠的一句标题——梁眷钦点男主角。
    谢斯珏垂着眼,轻轻冷哼了一声,胜负欲在刹那间被激起,他咽下滑到嘴边的那句“都解决了”,而后拔高声音,语调抑扬顿挫,意有所指。
    ——“也算不上什么大事,就是我小舅舅病了,有些严重,家里长辈都很担心。”
    隔着几张椅子的距离,梁眷握着剧本的手倏地一抖。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本应波澜不惊的脸上,划过很轻浅的一丝走神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郑楚默抬眸,敏锐地察觉到梁眷情绪上的波动。
    “没事,就是突然想到这句台词还可以再打磨一下。”
    梁眷机械地眨了眨眼,生硬地忽略掉谢斯珏满怀期待的眼睛,转而重新低下头屏住呼吸,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剧本。
    偏偏指下的那两行字晦涩难懂,她僵着身子,努力沉心静气看了半晌,直至眼睛虚焦,也没能将那几句囫囵话读进心里。
    脑海中来来回回不肯散去的也只剩一句轻飘飘的疑问——他为什么病了?
    直到中午放饭的间隙,谢斯珏才终于等来一个避开别人,与阮镜齐单独说话的机会。
    “小舅舅怎么样了?”阮镜齐抓住谢斯珏的手腕,迫不及待地问。
    “没什么大事,你别太担心,就是前些日子淋雨了,染上风寒。”
    谢斯珏软下声音,尽力安抚姐姐:“我就是看不惯那个郑楚默的做派,说的时候才故意添油加醋。”
    阮镜齐松了一口气,话语间提到郑楚默也隐隐有些不满。
    “我也烦他烦的厉害,天天打着讲戏的幌子,跟在眷姐身边,真不知道眷姐看上他什么了,要让他做男主角。”
    “可能是因为有几分相像吧。”谢斯珏耸了耸肩,答得很快。
    “什么?”阮镜齐反问了一句,疑心是自己听错了。
    “你不觉得郑楚默冷脸不说话的时候,和小舅舅很像吗?”
    阮镜齐怔愣了一下,想到剧本里的情节,心下划过一丝无力的了然。
    沉默半晌,她赌气似的回怼上一句:“像有什么用?你还是小舅舅的外甥呢,要是光靠像就能让眷姐动心的话,你早就赢了。”
    谢斯珏没说话,只怔怔地望向一边。
    “眷姐最近身体也不太好。”阮镜齐叹了口气,顺着他的视线,将目光投向躺椅上阖眼假寐的女人,嗓音无端有些忧愁。
    “你平时不是最会讲笑话了吗,没事多去逗她笑笑。”
    时值四月末,北城的天气虽谈不上炎热,但也绝对与寒凉二字无缘。
    阮镜齐说梁眷最近身体不太好,话语间也没有任何夸大其词的意味。
    在日头正盛的中午,梁眷半躺在竹织躺椅上,指尖冰凉,臂弯间仍紧紧抱着一个热水袋。她在睡梦中也并不踏实,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,是双眉紧蹙。
    谢斯珏绕开人群,轻手轻脚地走到梁眷身边,还没等落座,梁眷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    “吵醒你了?”谢斯珏摸了摸脑袋,眼神间是少年人才有的青涩局促。
    “没有,是我觉浅。”梁眷淡笑了一下,抬手拽着谢斯珏坐下,直起身子,强打精神与他闲聊,“怎么样?剧组好玩吗?”
    谢斯珏勾唇笑了一下,算是应和。
    梁眷也跟着温柔地笑了笑,没继续追问,沉默一会,才说:“介意我抽支烟吗?”
    病中的人不宜抽烟,偏偏面前的这位与家中的那位是一样的倔,谢斯珏自知劝不住,便也不劝,只顺从地摇摇头。
    烟管抿在唇间,梁眷窸窸窣窣地在浑身上下摸了一圈,也没有找到打火机。她松弛下来,含着烟,无奈地叹息一声。
    正垂眸想将烟收进烟盒里时,便见谢斯珏倾身过来,拇指拨弄着打火机擦轮,掌心笼着一团微弱的火焰。
    梁眷怔愣了一下,条件反射地咬着烟,凑过去。
    火苗炽热,视线无意识下垂,烟尾点燃的那一刻,梁眷瞥了一眼谢斯珏手中的打火机,精致小巧,熟悉的银色质地,很像她遗落在他那里的那枚。
    “这是?”她犹疑地问,声音又轻又哑,流露出丝丝不可置信。
    谢斯珏垂头苦笑一声,指腹最后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,而后错开眼,不舍又郑重地将它放在梁眷的手心里。
    “从私心上来讲,我不想再让这枚打火机出现在你面前,但想来想去,我还是想让你快乐一点。”
    哪怕这份快乐很短暂,哪怕这份快乐的基调是苦涩。
    阮镜齐想让他逗梁眷开心,但谢斯珏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,真正能让她开心的只有一个人,真正能让她开心的事也只与那个人有关。
    其余人,其余事,在她心里,只怕连将就都算不上。
    梁眷怔了怔,打火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,她却不敢有任何动作。
    失而复得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?梁眷体会不出来。
    该高兴吗?偏偏唇角在此刻僵硬的厉害。
    打火机许是已经离开他太久,冰凉的外壁上已经感受不到他掌心的余温。感知是麻木的,唯有摸到一处记忆之外的凸起凹陷时,她才后知后觉地屏住了呼吸。
    梁眷单手夹着烟,烟雾弥漫,呛的人眼睛生疼,她却眨也不眨,只牢牢地盯着打火机底端,那处不知何时何地被何人镌刻的小字。
    良久,她狼狈地呜咽一声,哭出声来。
   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男人,欲将这世上最圆满的祝福送到她眼前,但又顾及着水满则溢,月盈则亏,不敢轻易讲话说得太满。
    最后绞尽脑汁,方才诚惶诚恐的在笔下、在心尖落下这八个字。
    ——他曾说:“祝梁小姐,得天眷顾,万事顺遂。”
    ——末了还要工工整整地添上一句:陆三敬上。
    眼泪簌簌落下,梁眷又哭又笑,直至湿润彻底迷蒙住视线。
    【得天眷顾,万事顺遂。】
    这次没有称谓,亦没有落款,却是他第三次,将这句祝福送到她的手里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谢斯珏在剧组里没日没夜的鬼混了一周,本不应流通出去的消息不知怎么的,竟然流传到大洋彼岸陆长音女士的耳朵里。
    陆长音虽然已经移民再嫁国外很多年,但是骨子里仍保留着陆家人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。
    甫一听说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儿子,在北城剧组里跟着一个年长他七八岁的女导演,不明不白的厮混,当下就气冲冲地搭飞机径直抵达北城。
    匆匆赶到剧组的时候,谢斯珏嘴里正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,跟着几个剧务蹲在院里晒太阳。玩世不恭的混账样子差点没让年事已高,但看起来风韵犹存的陆长音当场昏倒。
    阮镜齐恰好当天有事去观江府找陆鹤南,一来一往,正好在路上和母亲擦肩而过,就此躲过一劫。
    陆长音在北城算得上是举目无亲,在大街上教训儿子也有伤体面,思来想去,上演“全武行”的地方也只能选在陆鹤南在北城临时落脚的观江府。
    “长音姐,你什么时候回的国?”门一打开,看清来人,褚恒吓了一跳。
    “你也在北城啊?”陆长音不答反问,和褚恒对视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,而后就不客气地将谢斯珏推进屋里。
    听到母亲的名讳,阮镜齐扔下电脑,连滚带爬地从书房里跑出来。
    “妈,你怎么来北城了?”她瞪大眼睛,满脸写着不可置信。
    陆长音指着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谢斯珏,没好气道:“还不是你弟弟不让我省心,念个书也不安分。”
    阮镜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还没等再旁敲侧击地问出个所以然来,就眼睁睁地看着陆长音板着脸走进书房,十足十兴师问罪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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