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迹可循 - 第65章 “宝贝儿,你还真敢数?……
晚上八点,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,新上岗的警卫员穿着轻薄的夏常服,习惯性地扫视寂静的巷道。除了自家门楼上那点暖黄光,其余几座同样门禁森严的深宅大院都隐没在黑暗里,放眼望去,黑黢黢一片。
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胡同口,警卫员看到那串熟悉的车牌号,身体下意识挺得更直,站在岗位上对着驶近的车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注目礼。
车子没有停留,径直驶向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。大门无声向内开启,待车子平稳驶入院内,又悄然合拢,将胡同的寂静与黑暗重新隔绝在外。
内宅院中,青砖墁地。天暗下来后,角落里几盏仿古石灯亮起,柔和的光晕勾勒着抄手游廊的轮廓。院中石桌上摆着一把青瓷茶壶和几样点心,王慧和江伯钧坐在石凳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难得清净。
壶里泡的是东山碧螺春,一打开盖子,茶香四散开来,清新又馥郁,嗅着就觉得心里宁静。
“几点的飞机?”江伯钧呷了口茶,问。
“六点四十落地,算算时间,应该快到了。”
王慧说着,刚给面前的茶盏续上水,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声。轮胎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动静,最终稳稳停在了垂花门外。
“回来了?”江伯钧坐直了些,望向门口。
王慧侧耳听了听,唇角漾开浅笑:“应该是他们。”
两人刚站起身,还没等瞧见儿子儿媳的身影,一阵爽朗的笑声先传过来了。
“爸!妈!我们回来啦!”
清脆的声音穿透门扉,王慧和江伯钧一听就笑了。
“这响亮的大嗓门,一听就是咱家小忆。”王慧边说边快步朝垂花门走去,江伯钧紧随其后。
吱呀一声,垂花门被推开,风尘仆仆的小两口站在暖黄的光晕里,江望一手拎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纸袋,一手虚扶着身旁人的腰。许归忆穿着一条浅色的棉麻长裙,头发松松挽着,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许疲惫,但精神头十足。
“妈,我们回来了。”江望说。
江伯钧也走到了近前,他又叫了声:“爸。”
“爸,妈!”许归忆笑着上前,亲热地挽住王慧的胳膊。
“哎!可算回来了!”王慧拉着许归忆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,问题跟连珠炮似的,“这大晚上的,路上堵不堵?困不困?累不累?渴不渴?”
“还好,妈,不累。”许归忆笑着回答。
江伯钧温和的说:“平安回来就好。”
“我看小忆好像晒黑了一点,”王慧目光在许归忆脸上来回逡巡,仔细打量着,“不过很有精气神儿,瞧这小脸红扑扑的,气色真好,这一趟出去玩的还好?”
“特别好!阳光、沙滩、海浪,甭提多惬意了,而且那边海水看着特别干净,感觉能直接喝哈哈哈……”许归忆语调轻快地描述着,“就是太远了,坐飞机一来一回累死了,不过也值了!”
王慧和江伯钧认真听她说着,笑。
还没进屋呢,许归忆突然停了下脚步,问:“好香!妈,您炖肉了?”她说着皱了皱鼻子,“是红烧排骨吗?”
“你呦!就你鼻子灵!”王慧笑着点点她的额头。
江伯钧说:“知道你们今天回来,你妈亲自下厨,特意炖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,在厨房里温着呢,就等你们回来。”
“后面还有几道菜阿姨没做完,”王慧又问:“小忆饿不饿?要不先吃点垫垫?”
“还好,不是很饿,”许归忆揉揉肚子,在石凳上坐下,说:“飞机上吃了一个汉堡。”
“那先坐着歇歇,咱们待会儿就开饭。”王慧拎了茶壶斟上茶,将茶盏稳稳地推到许归忆面前,“尝尝你爸泡的茶。”
“谢谢妈。”许归忆双手接过茶杯道谢,并不着急喝,她先将杯沿凑近鼻尖,深深嗅了一下,“好香的茶,是……碧螺春?”
江伯钧没料到她一闻就闻出来了,微微一怔,而后赞赏地点了点头,“小忆鼻子挺灵。”
“瞧你这话说的,”王慧弯唇笑起来:“小忆天天跟香料打交道,鼻子不灵能行嘛。”
“那小忆再讲讲,”江伯钧带着点考校的意味,笑着追问:“这碧螺春……有何独特之处?”
考验来得太突然,许归忆一时没反应过来,茫茫然抬头,下意识:“啊?”
“我说老江,”王慧坐在旁边忍不住打趣:“你这是给小忆考试来了?”接着她又跟许归忆说,“小忆,甭理你爸,安心喝你的。”
江伯钧端起自己茶杯,被妻子点破心思也不恼,他悠闲地呷了一口,笑道:“咱们好不容易得了个调香师儿媳妇,还不许我考考了?”说完又看向许归忆,“小忆甭紧张,随便说说你的感受就成。”
许归忆被公公婆婆这一唱一和逗笑了,她没说什么,再次捧起那盏青瓷杯,垂眸,专注地凝视着嫩绿芽叶在汤水中缓缓舒展的姿态,接着,轻轻啜了一小口茶汤,并未急于咽下,而是让温润的茶汤在舌尖稍作停留,仔细感受它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的滋味。
江伯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,期待她的答案。
片刻后,许归忆放下茶杯,抬眸迎向江伯钧和王慧含着笑意的注视,“爸,这茶……是东山老树上的吧?”
江伯钧惊讶地挑了下眉,兴趣更浓了,“怎么讲?”
许归忆从容分析:“这茶入口鲜醇甘爽,回甘绵长持久,香气尤为馥郁,是典型的花果香。更难得的是这香气入水极深,非一般新树嫩芽所能比拟。再看这叶底,”她示意了一下杯底的茶叶,“这叶底嫩绿匀亮,能有如此品相的,我想……只有东山那几株上了年头的老茶树了。”
“好!说得好!”江伯钧朗声赞道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王慧也没想到小忆还有这本事,瞧她说得头头是道,不由笑道:“年轻人里像小忆这样能品出其中细微门道的,真是不多见了。”
许归忆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连忙摆手:“爸妈,过奖了,我这哪算真懂,不过是沾了鼻子的光,对气味敏感些罢了。”说罢,她顿了顿,“真要论懂茶,还得是我爷爷,他老人家才是个中行家。记得我小时候,爷爷最爱在午后泡上一壶好茶,然后慢悠悠地跟我讲茶经、说典故。耳濡目染的,也就记住了些皮毛,这碧螺春为何被称作‘吓煞人香’,还有东山老树的讲究,都是他老人家当年讲给我听的。”
“看来小忆是得了许老真传了。”
“对了妈,”许归忆突然想起什么,“这次出去给您和爸带了点小礼物,待会让三哥……”她说着顿了下,左右看看,忽然问:“诶?三哥呢?”
许归忆坐在院子里和公公婆婆聊了半天,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老公不见了。江伯钧和王慧闻言也愣住了,显然他们也忘了这茬。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。
“对啊,小望呢?”王慧疑惑地四处张望。
正说着,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沉重和无奈的脚步声,伴随着某人幽幽的、带着浓浓怨气的控诉:“我说——你们可真行啊!”
三人闻声齐刷刷扭头。
只见江望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,手臂上挂满了大包小包,手里还提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,他微微喘着气,眼神幽幽地扫过院子里终于想起他的三个人。
许归忆心虚地别开眼。
“爸妈,你们眼里就只有许十一是吧?亲儿子愣是没人想起来看一眼!”江望语气充满了哀怨,“我还在后备箱吭哧吭哧给你们驮礼物呢,结果这一转眼的工夫,你们仨倒好,手拉手跑了,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!”
“哎呦,你刚才怎么不吭声呢?快进来快进来!”王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赶紧把儿子让进亮堂的正房,“这大包小包提的什么宝贝啊?”
江望把东西放下,活动了下被勒得发麻的肩膀,许归忆特有眼力见儿,赶紧过去给他赔罪,殷勤地踮起脚给他捏捏肩,捶捶背,“辛苦了辛苦了,我给你按摩按摩。”
江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媳妇儿的服务,对着父母扬了扬下巴,“喏,这是您二位的宝贝儿媳给你们挑的礼物。”
“人回来就好,这么远还带什么东西,坐飞机多麻烦。”王慧嘴上嗔怪着,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几个色彩鲜艳的袋子,满是好奇。
“不麻烦,妈。”许归忆笑着蹲下身,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礼物。
“我也说麻烦,主要是十一想买,看见这个说妈肯定喜欢,看见那个又说爸肯定喜欢……哦对了,还有这个,”江望说着指了指另一个袋子,“岛上特产的无花果干和杏仁糖,十一尝了,说特别好吃,非要给你们带点尝尝,我拦都拦不住。”
这话江望看似说得随意,却把功劳都巧妙地推给了许归忆,无形中更显她的体贴用心。王慧和江伯钧听了,心里更是熨帖得不行,看儿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。
“爸,这是给您的,”许归忆将一个深棕色盒子递给江父,“岛上一个老师傅手工做的雪茄盒,檀木的,您闻闻,还有海风晒过的松香味儿呢!”
江父接过,仔细端详片刻,眼中流露出喜爱:“这做工确实地道,小忆有心了。”
接着,许归忆又从另一个大纸袋里捧出一个用柔软薄纸包裹的礼盒,递给王慧:“妈,这是给您的。我们在老城小巷子里逛的时候,发现一家很特别的小店,店主是位老奶奶,她一辈子都在做这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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